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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华读书报 2025年04月09日 星期三

    三登文汇山 卌年品路遥

    《 中华读书报 》( 2025年04月09日   03 版)

        ■张行健

        第一次品读路遥,是上世纪80年代初,大约是1981年秋季,是在《新华文摘》上读到中篇小说《人生》的。

        20岁的我,还在一所山区中学任语文老师,白天有繁忙的教程,只能备课后的时间阅读。整两个夜晚,通宵达旦,红肿着眼睛读完了这部十多万字的作品。我为高加林感到不平,如此才华横溢的年轻人,尚不完善的社会机制却没给他提供施展才华的平台;我为美丽聪慧的刘巧珍感到悲情惋惜,为她的善良,她的宽容,为无形的命运绳索的羁绊;为黄土地上那一群生生死死代代轮回的乡亲们……当然,更为高加林不甘认输,敢于同命运搏击的勇气而感动,而流泪……虽是中篇小说,作品却厚重雄浑,作者把笔触探伸到人物心灵深处,揭示出人物的内面隐秘和人性多元。高加林是立体的,丰富的,坚毅的,隐忍的,当然也有自私和矛盾的一面,在社会转型期的阵痛阶段,他是黄土地上成长起来的新一代青年的代表和典型。这个典型一直激励着我。

        由于《人生》的巨大魅力,我又寻找到路遥之前的其他作品《惊心动魄的一幕》《在困难的日子里》《黄叶在秋风中飘落》和《你怎么也想不到》,这些作品大多以写实笔法坚实的现实主义基调,以个人的生活积累和情感体验,以较为特殊时期的社会政治文化为宏观大背景,全方位多角度展示了一个时代人们的悲欢离合,并凝聚成一个个文学缩影,让人感叹不已。

        正是高加林精神的驱使,使我能在1983年夏天暴雨如注的日子里,在不通长途汽车的情况下,骑自行车走了160里崎岖山路,赶到平阳城参加第二天省教育学院的招生考试,整整八个小时,我在雨雾迷蒙的山路上奋力骑行,心里比对的,是高加林在土坡上耕地,在城郊家户里掏茅粪……

        说也凑巧,在1984年教育学院中文系师生对电影《人生》的讨论演讲中,面对不少同学用传统的文化审识和道德绑架来否定并谴责高加林是忘恩负义的陈世美,是自私损人个人奋斗的于连的时候,我忍无可忍,起而反之,唇枪舌剑也罢,陈述道理也罢,为高加林正名的同时,也潜意识里为路遥正名。当年那篇情思充沛的演讲稿,就刊发在那年秋季的院刊上。

        教院毕业后,我回到了平阳市,不久又到市文联工作。有宽松环境和自由心态,我找来《花城》和《黄河》,较系统地品读了杂志刊发的《平凡的世界》一、二部,(当时还没出小说单行本),我又一次被路遥开阔的社会视野,恢宏的文学场景,敏锐的艺术触须,绝不回避的责任担当,众多的人物群体,还有,已形成独特风格的叙事范式和富于质感与弹性的语言表达……新时期文学以来,路遥是第一个坚守现实主义创作原则,来结构和安排他的长篇的。之后不久,又购到了他的长篇创作谈《早晨从中午开始》,我几乎是流着眼泪读完此书的,对年轻路遥的心疼无以言表。我知道,中国当代作家,每人都有自己的创作状态,而像路遥这么用心血和生命创作的人,还真不多见。

        他是文学殉道者。

        文学是他高于一切的生命形式。

        1999年春季,我和两个文友一同去了延安,去了延安大学当年路遥住过的窑洞,之后,我们一起登上北面的文汇山。上世纪90年代的文汇山还是典型的黄土峁,在一大片浑浑黄黄里,隅有一棵小树一丛绿草和一朵开放自信的野花,在文汇山中腰部分,辟出一片农家院落大小的地场,英年病逝的路遥墓地就嵌在那里。一块竖立的石碑上,有路遥手迹的四字:路遥之墓。墓地后面的墙壁上,刻有一行大字:像黄牛一样耕作,像土地一样奉献。

        在墓地前深深地鞠了三个躬后,我们久久站立着,看着那一行大字,仿佛聆听到路遥心声,深深领悟着与蓝天和黄土为伴的路遥的境界。

        2002年秋天,我成为鲁迅文学院首届高研班学员,欣喜地了解到我们的院长雷抒雁先生和副院长白描先生当年和路遥都是同事同乡,和他俩多次座谈交流中,我更多地了解到路遥的一些生活琐碎,了解到他凡俗中的感人魅力,是多年的贫穷和饥饿锻打了他的坚韧,塑造了他黄土地一样沉默的性格。在和文学研究所李建军先生的接触中,认真倾听了他对路遥作品的重新界定和新颖诠释。

        这年冬天,鲁院组织学员们采风和社会调查,全班有三十多人来到了延安。这天是自由活动时间,天空雪花飞舞,四周银装素裹。自由活动干什么去,我和朝鲜族作家金成浩一起决定,再登文汇山,拜谒路遥墓。

        山坡上的雪有三寸厚,我们是跺蹬和手爬着上去的,知道路遥喜欢抽烟,我们上山前买了两包烟,这时候全部掏出来,一根根点燃着,插在他墓碑前石板的积雪上。细弱的烟缕伴着一片片雪花,在追念一位青年作家生前的坎坷,在诉说一个特质作家的人格魅力和他为人处事的和善大度……雪花飘落地下,而烟缕升到空中,那是去追寻一个作家的亡灵去了么……

        一晃多年过去。退休之后,有了大量的阅读和创作时间。我常常把路遥小说和陈忠实、贾平凹的作品进行比对,同时把莫言、王蒙、余华、刘震云等作家作品进行比较性阅读。路遥《平凡的世界》,写作路子是不一样的,他可能考虑到平民百姓和数以万计的基层青年读者,才坚定地走着一条现实主义创作道路,将创作融入北方农民与黄土地一样的变革和实践里。我也不否认,《平凡的世界》第三部文本粗糙了一些,叙述简单了一些,语言也有草率和冗长的拖沓之感,但是,我能理解这一切,路遥是带着严重的疾病创作着这一部的,他身体的痛苦和精神压力,不能不影响到作品质量。还有,由于年轻,对一些社会的思考和认知,还受年代的影响和局限,这是在当下品读路遥作品时,公允而真诚的想法。

        2023年的金秋时节,黄叶在金风里飘落,我和文友踏着秋日的缓慢节奏,第三次登上文汇山,再次拜谒路遥墓。秋高气爽,远天远地,文汇山上早已遍布了草木百乐……在这个收获季节里,我们拜谒的同时,也在告慰着英灵,你心心念念的父老乡亲已踩着山脊踩着高原踩着黄土的风尘,去寻找不同以往的生活,你萦萦于怀的黄土高原正走进青山绿水的沐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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