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国兴
朱航满先生的《一枕书梦》,记录他近年访书、读书、编书结下的书缘与人缘。我与他年岁相近,交游相似,阅历相仿,因此读来颇为亲近。
且说胡同及其创办的布衣书局。在《我与布衣书局》一文中,航满先生写道:
我有三本小书,都做了毛边本,也在他那里出售。其实在我看来,能在布衣卖书,本身就是一种荣幸,说明能被这个特别的读书群体所接受。记得《雨窗书话》出来的时候,我请出版社做了 一些毛边本,但他们做的,与普通的毛边本完全不一样,不是那种毛茸茸的书页,而是将书边打毛,有一种很特别的书卷气息。记得布衣在做推介时,写了这样一段话:“本书不同于一般的毛边书或光边书,而是采用打毛工艺制作,毛状书口。此种书口打毛工艺曾被用于二〇一九年‘世界最美的书’《江苏老行当百业写真》。这种独特的制作工艺,与此书古朴雅致柔软的书卷气息十分契合,是设计师的一种创作作品。”
我的《我在郑州挺好的:父子家书(1992—2001)》,也曾做过这种毛边本,事先签名钤印,随后在布衣书局上架。商品详情里有两则特别说明:“本书为毛边本,涉及非标准化生产,包括但不限于切割、封装等环节可能会对毛口产生轻微瑕疵,特此说明。请过于在意者谨慎下单。”“本书书口三边的毛口是打毛的,每页都能掀开、不用裁开。”值得一提的是,此书与《雨窗书话》同为陈卓策划编辑,均由周伟伟装帧设计,皆在南京大学出版社出版。
说来惭愧,我在布衣书局买书,屈指可数。2022年元月,沈昌文先生去世一周年之际,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推出纪念文集《大哉沈公》,其中收录有我的《沈昌文先生的郑州往事》。收到样书之后,我又在布衣订购数册,分赠师友。此处销售版在书名页加盖有《读书》编辑部的印章,颇有意义。其包装挺括妥帖,在我的购书经验里,唯有读库可与之媲美。诚如航满先生所言:“那种作者签名和盖印的附加行为,以及极为细心的包装,则带来了一种特别庄重的仪式感。”
航满先生提及,那些年胡同坚持写贩书日记,并将其贴在网上。我由此想起一件往事。
我与胡同同龄,虽在网络上时有交流,但至今缘悭一面。不过在2016年,缘于李恒的创意与执行,我们得以在天津蚂蚁和海洋书店出品的《贩书记》里同框。
阅毕李恒的编辑手记,我才领会他的良苦用心。此书收入在新华书店旗下科技书店工作十九年(1977年至1996年)的菲女士的口述文字,在郑州三联书店工作五年(1996年至2001年)的我的日记,以及胡同的十一年(2005年至2015年)贩书日记。他补充道:“其实从2002年,胡同就已经在网上卖书了,这样看来,简直是‘无缝对接’,这样的巧合,让人幸福得直哼哼。”三个人,三种业态,串联起近四十年书店的历史。
对于我那十余万字的整理文本,李恒细阅后,确定以我的成长经历为线索来选择,并从中摘录如下一段话,放在篇首:“那是我最难忘的时光。时隔多年,我依然可以从字里行间,感受到自己拔节成长的痛苦和欢乐。”受此启发,后来我为父子家书撰写旁白时,便采纳他的编选思路。
而胡同的贩书日记,仅前十一年,篇幅就数十倍于我的。李恒在其2005年8月3日日记里找到主题,即挑选事关老读书人的故事与生活,最终精选四十三篇,并以胡同的《2005年的梦想:一个属于自己的笔记本》作为引子,合计三万余字。转引其2011年1月11日日记,可窥一斑:
今天整理的书是两个月前从一位学者家收来的。他们夫妇都是历史学家,不过她的先生 已经在十多年前去世了。她与我母亲同龄,觉得自 己很难再专心搞学术了,又觉得书闲置在自 己的手里有些可惜,因此在一年前联系了我,收拾过后,把其中 的一部分卖给了我。当然,这里面也有一个东风,就是她把老房子简单装修了 一下,否则,她还是下不了决心处理。家里地方小,她放在门 口 的《四部丛刊》《四部备要》,已经整箱整箱地被勤快人搬走了。她不无遗憾地跟我说,同事有买到他们家藏书的,来问她,她只能苦笑。她这些书,凡是涉及别人赠送的,不管是个人还是机构,她都用钢笔写上一句话:好书大家读,胜过一人用(大意,具体词句每书稍有不同)。她在卖给我书的时候,还遗憾有些没有写上这句话。我说:我去给您刻方章子,把没有写的都盖上,让大家都能明白您的心意。现在这个事情还没有做,所以有些带签章的,先留一下,刻了 印章之后再卖,不能食言。我跟录入的小刘说好,这些书里夹的所有签条,都不要动,保持原来的样子,让新的书主能够感受到原来书主的勤勉和用心,就算是保存原貌吧。
航满先生对胡同的评价,恰如其分:“读胡同的这些贩书日记,一是对淘旧书很长见识,其中隐藏着关乎文化、版本、人文、收藏等多种知识,又有京城文人和书友交际的情趣,侧面则是一家书店的成长史。而此可见贩书者也并非等闲之辈,长期浸润,日积月累,读书也非泛泛了。”